April

这里是cp大杂烩选手
喜欢写各种喜欢的cp

让他降落

*ooc/私设

*上世纪背景/全文 7.7k+/一发完

 建议bgm《恋一世的爱》

 

 

到了雨季,街面上总是泥泞潮湿,现在还不是新世纪,周也寓居在老式小区,墙上爬满绿色爬墙虎,楼上邻居总爱组麻将局,通宵或打到凌晨。

她躺在狭窄的单人床,头一次觉得自己耳力惊人,仿佛能把“二筒红中”甚至于“清一色杠上开花”都听个清楚明白。实际上她也睡不着,把枕头盖在脸上,不至于闷死人的力度,然后拉长声音很深很深地叹息。


只是闭着眼到清晨也是行不通的,她还有班要上。

迷迷糊糊挨到七点,挂在客厅里的挂钟忽然很响的震了一声,周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揉着眼睛走出房间,接水洗脸刷牙,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收拾妥帖。

说句实话,谁知道老天怎样想的,她像往常一样拉开门,面前站着一个看起来疲惫而漂亮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老来俏,烫着很时兴的发型,雨天也穿着连衣裙,连个外套都不披,甚至伸到她面前的向上摊开的手掌的指头都染着鲜艳的红色指甲油。


小也。女人很亲热地叫她,给妈妈一点钱。

周也下意识反胃,脑袋里似乎有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快要断开,几乎一夜没睡而觉得疼痛的太阳穴又一次反复跳动刺痛起来,她恍惚间心悸难平。

没有。她小声地说。说过了没有,没有!

她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女人的红指甲油和嘴上的唇彩都太刺眼,刺激她脆弱敏感的肠胃,产生呕吐的错觉。

滚出去,滚出去。她一直重复这个字眼,双手毫无章法推搡着女人——她名义上的母亲。别再来这里找我,听没听到!

好看的外壳一层层脱落,女人终于露出她美丽皮囊下咬牙切齿的灵魂,她是从来不介意用最难听粗俗的话来骂她亲生女儿的,字眼越难听,她就越解气,最好骂到周也直直挺起来的脊梁一寸寸坍塌下去,最后只能跪倒在地上,无助地扯着她的裤脚痛哭着哀求。

她自负地以为周也还是那个六岁的牵着她的手哭着要糖吃的小女孩。

 

周也只觉得听力变得模糊,恍惚间面前张牙舞爪的人影也朦胧,她像一个无悲无喜的木头人一样站在门口,任凭那些难听的话语砸到她单薄瘦弱的身体上,她从来不如她妈的意,母亲越想摧残她的肩膀她就偏偏挺立着给她看。

当然是有代价的,闲言碎语加倍地朝她砸,一天之内就能揉碎她的骨血,只是她第二天就能顽强恢复如初。


不孝或是忤逆,周也难以置信能从她妈嘴里听到这样文绉绉的字眼,她忽然冷笑一声。

笑什么,神经病。她妈余气未消,还在骂。

你不要忘记你身上背着条人命。周也冷起脸来很唬人,她妈竟然下意识发怵,只好掩饰性地骂了声“小畜生”。

周也忽然从包里掏出几张钞票,随意地砸到她妈扑了一层粉的脸上。

要钱是吗,就当我施舍。她重重关紧房门,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

 

有那么一刻,周也也许是希望母亲能够踩着她羞辱性扔到地上的钞票迈着步子离开的。只是下一刻,她就看到她妈弯下来的腰。

心口忽然闷重疼痛一下,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她妈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下楼去了。

 

严格来说,她妈是个美女,搁在以前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议亲的踩破。她妈生她生的早,刚过十八岁就怀上她,生下她来时还不到二十岁,如今周也满打满算也才十七。

不过三十几岁的年龄,又酷爱上海大都市那里传来的摩登时尚,整天把自己捯饬得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美妇人,周也好笑地希望她不要张嘴,一张嘴刻在骨子里的尖刻相就遮不住了,张口闭口都是钱,这不是不好,她如今也张口闭口都是钱,每天吝啬算计那些微薄的钱财究竟花到哪一处才算不浪费。

只不过,她好歹算计的是自己的钱。


父亲给她留了房产,现在住的这一间,母亲之前讨要过,她不了解她是要拿去赌还是当作进入上流社会的入场券,但总之是要卖掉,她那时拖着病弱的身体拿着拖把把母亲赶了出去,滚,给我滚!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体能发出这么响的声音,仿佛把自己耗尽又炸开。

没人能让她消耗自己。周也早早明白这个道理。

她没上下去学,十几岁出来打工,在杂乱的工作环境里没日没夜在流水线上工作,整日整夜不睡觉,女伴多次疑心她要死去,你停一停啊,女伴担忧地说,不要这样没日没夜干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其实她不缺钱,父亲给她留下很丰厚的财产,足够她安稳平淡地过一辈子。但就这样平淡的波澜不惊的过下去无法掩盖住自己内心的痛苦,那段时间她感受不到自己是实际存在的,灵魂从躯壳中抽离出来,用神一样充满悲悯的眸光看待浑浑噩噩经常从睡梦中惊醒的自己。

所以她宁可要痛,要惨烈的痛苦。

车间主任有一天找她谈话,小也啊,业绩够了,歇歇吧。

主任有一张和她父亲相像的慈爱而温和的脸,她绷紧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缚在她脆弱身体上的盔甲融化,冲到她的眼睛,变成透明的液体滴下来。

她终于开始流泪,这是情绪的缺口,一个人是一个容器,不能承载过量的情绪和感情,否则就要超负荷,就要爆炸,因此需要消耗,人怎么能纯粹的恨或爱呢。

 

周也重新整理好自己,出门去上班。

下楼听见邻居大妈一边择菜一边闲聊,聊到附近的某某,说是个混不吝的小伙子,整日闲逛,不成大器。

侯明昊就是这个某某。

大妈谈论起来一个人时嘴巴总是不停的,语速很快,口水都四溅,讲到兴头上还要刻意把声音放低,神神秘秘的,其中夹杂着摇晃的手势,以显示这是独家机密。不管听众知道与否,总要在听完之后发出代表“原来如此”的叹声。真是值得啊,一天没有白过,知道一个惊天秘密。然后第二天进入另一个圈子,变成谁家亲戚的亲见。


侯明昊刚从首都搬过来,在无形中变成周围人的谈资。只是这些他都不知晓。

他家里有钱,爱好都是烧钱又稀奇的,就像此刻,他骑摩托车,准备到乐器店玩吉他,夜晚约好和人看电影。

除了居住在相邻的居所,人生轨迹一直是一条平行线,毫无相交的可能。还是那句话,谁知道老天怎样想的。侯明昊突发奇想要抄小路,周也被前来要钱的母亲耽搁了时间。

他骑着摩托车风风火火穿过小路的同时,水坑溅起,淋湿了周也今早新换的衣裳。

处于惯性他冲出去好几米才终于把车刹住,周也正蹲下身擦自己身上的泥点。

侯明昊把车停好,跑到周也面前,从牛仔衣的上衣口袋掏出母亲今早塞到他口袋里的手帕递到女孩面前,酝酿好的“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女孩忽然抬脸,对视了也许有一秒钟,甚至可能还没有那么久。

我请你到电影院看电影好吗?女孩声音很轻。

侯明昊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但原本晚上也是要看电影的,几乎脱口而出的拒绝在女孩显得炙热的眸光下扭曲成了“8点,在乐器店门口。”

 

男孩不太爱说话。这是周也在电影院坐定的第一想法。为什么这样不爱说话,明明看面相是温和欢乐的,但实际上却少语。

男孩的目光很专注,目不转睛看着幕布上投放的影像,光都映进他的眼睛,显得朦胧而模糊。

周也于是也转过头,开始看起电影。只是她的思绪很乱,飘到旧时的家庭,飘到父亲抚摸她脸颊的大手和曾经短暂的母亲温情。她不太知道如何处理,很多决定都是跟随着心做出来,所幸从来也没有后悔过。

只是这一次,她开始强烈惧怕起自己今天所突如其来的决定是错误的。

男孩忽然抬手碰她的胳膊,声音很低,别看我了,看一看电影。

周也收回目光,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眸光不知何时又回到男孩身上。

看完电影跟着人潮出来,周也和男孩交换姓名。

能不能再见呢?她问。

侯明昊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第一次见面明明是该责难他的场景,偏偏要约人看电影,一场电影看完明明中间没有什么交谈却已经期待起下一次见面。

不用。他犹豫良久还是这样说道,有什么好处呢?

周也想,没有什么好处,可为什么要计较好处,这不是一场投资。

如果没有约定好还是能见到,以后就天天和我见面吧。她自作主张替侯明昊做决定。

侯明昊已经下定决心不去走那条小路第二次,因此没有拒绝。

 

第二次见面在乐器店门口,距离上一次见面只隔了一周。

周也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只冰棍,看着侯明昊远远走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侯明昊比上一次见面更加清瘦。

夏天来了。在雨季过后——裹挟着热浪轰轰烈烈袭来。

你没有骑摩托车。周也自来熟地同他交谈。

侯明昊闷闷“嗯”了声,眉眼却忽然舒展起来,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你多久没见我我就等了多久。周也实话实说,侯明昊却疑心她在说情话。


弹吉他给你听吧。侯明昊推开店门,邀请她进来,只给你弹这一次。

侯明昊弹吉他的样子很专注,,实际上周也很有理由地怀疑侯明昊做起什么事来都很专注,看电影是这样,弹吉他也是这样。

那年《喜剧之王》上映不久,侯明昊给她弹的是莫文蔚的《恋一世的爱》,隔壁就是音像店,恰好在放这首歌,莫文蔚特有的嗓音和面前的男孩交织在一起,缠绕紧密,构成周也对这个夏天的全部记忆。

我不会粤语。侯明昊有些遗憾地说,有一天学会就好了,这样还能唱给你听。

他抱怨周也对他说情话似的实话,可他自己的遗憾说得也与爱情无异。

 

走吧。弹完一曲他从椅子上起身,准备送周也回家。

你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吧?周也走在他的身侧,忽然出声问道。

勉强算是。侯明昊短暂地笑了下,稍纵即逝,周也还是看真切了。

每天。她强调,每天,都要和我见面。

侯明昊很深很深地看他一眼,想说其实他从来没有答应过,这句承诺似的约定也不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可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对着女孩充满希冀的眼睛。

我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他说,但是我能保证,我在这里的所有时间都属于你。

周也没有那么霸道,不会侵占他的所有时间,但能占据一个人的所有时间难免不会感到满足。

晚上,我只要晚上的时间。周也说,白天你可以继续弹你的吉他,甚至可以学习粤语。

 

第一个晚上侯明昊特地骑了摩托,带你去兜风吧,要不要去?

周也那天梳了两个麻花辫,发型和《喜剧之王》的女主角很像。

他们在晚风里骑摩托,那时的夜晚还没有现在这样明亮如白昼,夜晚就只是夜晚,埋葬着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和心事,如果无聊还可以数星星。

周也把脸颊埋在侯明昊的背,声音被风吹散,你的心脏跳得好快。

是吗?侯明昊的嗓音带上笑意,会不会听错,是不是你的?

周也不能准确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不能确定,心跳声在她的耳膜上炸开,融进她的大脑,凝聚在她的太阳穴,响彻在风中和空气。

心跳声把她包围。

那条道路好似没有尽头,延申进即将破晓的未来。

这都是错觉,实际上绝对不会超过夜晚十点钟。

“侯明昊!”她大声喊,“天要亮了!”

这当然是错觉,侯明昊的心脏跳动,“是啊。”他说,“天要亮了。”

 

谈心发生在很多很多个场景,周也把自己封闭了多年的家门重新打开,邀请他进来,侯明昊很喜欢挂在客厅中央的老式挂钟。

我很想买一个来着。侯明昊说。

长手长脚都拘束在一个显得矮小的板凳上,侯明昊手里端着周也刚刚端给他的热水,用的是搪瓷杯,上面还印着大花,这景象莫名有些好笑。

不要拘束,周也说,只我一个人住。

侯明昊忽地住嘴了,他不敢问下去,唯恐唐突周也的情绪,周也的烦恼,周也的爱恨,周也的所有。

没什么不能说的,周也坐在他对面,一切都过去了。

 

看电影吧。侯明昊很不高明地转移话题,明天和我去看电影。

周也握他的手,你不要把我好不容易弄得高起来的情绪又一次压低。

那怎么办呢!侯明昊没头没脑生起气来,我就是这样,你明知道!

周也简直不知道他是在发脾气还是在撒娇。好,她妥协,明天我们去看电影。

对不起,侯明昊道歉,握着她的手掌,我很抱歉。

没关系。周也好脾气地摸摸他低下来的脑袋,那这次电影让我来选。

 

即使是周也来选也是一样,他们已经看了《喜剧之王》不下十遍,周星驰和张柏芝的经典台词也已经背的滚瓜烂熟。

周也常常疑心侯明昊太容易入戏,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这分明是别人的故事,他却常常带入自己,流泪和爱恨都聚在一处,他的抽离需要消耗很长时间,长到周也觉得他在折磨自己。

周也拉着他走出电影院,好了,侯明昊,和我一起散散步。

散步的前期是没有交谈的,只有冗长而安静的沉默,周也对侯明昊有一种近乎绝对的准确定义,她能从他的躯壳里准确判断出内在的灵魂究竟是谁。

在长长一段路走过一半,周也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从困居在虚拟电影天地里的痛苦而惋惜的灵魂变为在夜晚陪她一起数星星的侯明昊。

在这里坐一坐吧。路过一个公共座椅,周也提议。

周也今天穿了裙子,很漂亮,头发随意地披散下来。

侯明昊伸手把吹到她脸上的碎发掖到耳后。

周也。他声音很低很低。这不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但周也从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嗯?周也答应。

忧郁症,你知不知道?侯明昊问。

原本不该知道,忧郁症在那时候远没有现在这样常见,是个还很“时髦”的病症,没有现在这么完善的治疗方法,甚至没有准确的定义。

但周也确实知道,她点点头,知道。


这是我的病。侯明昊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我经常想到死亡,可我同时也很想活。

有时候很厌恶旁人和我有牵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孤独,我很矛盾,看电影和弹吉他会让我好一些,但也没有那么好。

周也忽然有些想哭。你不要飘在天上,落到我身边吧,拜托。她说。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努力,她在努力把侯明昊陷入虚无的灵魂和思想拉回来。

周也伸手掰过侯明昊的脸颊,让他融化在一个潮湿的吻里。

第一天。她说,我第一天就想这样做。

你在流泪。侯明昊用柔软的指腹擦过周也的眼角,不要流泪。他又说,现在我的确在地上,也在你身边。

不要不快乐。周也说,高兴起来吧。

 

我六岁的时候。周也忽然说起一件很小很小的往事。

我很想吃糖,并不是买不起,我也没有不听话到什么都要,就只是想要一颗很小很小的糖,但妈妈就是不愿意给我买,任凭我在大街上哭得撕心裂肺。

可她为什么不给我买呢?周也的情绪缺口又出现了,容器里承载不住太强烈的爱恨。

如果要加入一些新的势必就要有旧的倒出来。

新生的爱置换童年的遗憾。

侯明昊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声音轻得像是睡梦中偶然泄露出的呓语,我给你买好不好?爱吃什么就买什么。

后来也只能是呓语了。

看过电影后的夜晚,在街上的公共座椅,周也在他的怀里安眠。

 

侯明昊不知道周也的母亲为什么不给她买糖,他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弥补,他只知道,在见到周也的第一眼,他就想消耗自己,为着这一双光亮又悲悯的眼睛。

 

 

夜晚的时间已经不够,白天的时间掺杂进来,周也的很多时间也在属于侯明昊。

我希望你也开心起来。侯明昊说,不要只让我开心,你也高兴高兴吧。

侯明昊打破那个“只给周也弹一次”的旧约,开始给她弹各种各样的曲子,《恋一世的爱》没再弹过,变成响彻大陆的各种金曲,大多还是国语歌。

粤语比较难学,侯明昊一直没学会。

也许我们该去香港看看。侯明昊说,或者去广东。

等以后吧。周也说。

不是没有时间,也不是没有钱,周也只是习惯性地把这件随口说出的旅行往后延,也许只是害怕这是一种征兆,如果这是最后的心愿,如果实现后就觉得无憾,然后就会想要重新飘回天上。但也许她完全没有想这么多,就只是因为这是侯明昊随口说出的,于是她只是以为这是一句戏言,不必把它安排在以后的计划里。

 

楼下的大爷是个资历很老的中医,平日里除了喜欢下象棋就是给人看面相,这种东西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大爷见了他们一直赞叹般配般配,侯明昊听了笑得很开心,说谢谢,谢谢。只有周也觉得痛苦,因为大爷曾经也说过她会平安顺遂过一生,可生活中还是有变故,周也同时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迷信,大爷一贯只会说好话,图别人高兴的同时也图自己高兴,怎么能把自己自身的变故怪罪到一个想要别人高兴的人身上。

因此她也笑笑,说谢谢,谢谢。


侯明昊经常拥抱周也,用一种很亲密的姿态,严严实实把她包裹在自己怀里,这时周也的耳朵就会贴在侯明昊的心口。

扑通扑通。

心跳声很快,快到周也的心跳也一同快起来。

心跳声也响,把周也的眼泪都快要震出来。

她从不为别人消耗自己,她一直明白这个道理。

可事到如今,她在侯明昊温热的怀抱里,一瞬间恍惚,分不清她是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消磨自己。

你心跳好快。周也又一次重复。

侯明昊只是说,嗯。

 

母亲在这期间又来和她要过钱,很多次,每次母亲向她恶语相向的同时她出言讽刺的最后也只不过是母亲又一次捡起她扔在地上的纸币。

她从不妥协的同时也在妥协。

每一次她还是会把钞票拿出来,满足母亲或大或小的开销需求。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恨她,她有时候很想问她当年为什么非要和人私奔?私奔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欺骗她和父亲说是离家出走?

 

周也已经在竭力隐藏自己家庭的丑恶面,只有一次,侯明昊来找她的时候恰好撞见这一幕,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把她推进屋子。

隔着没有被关紧的房门她依稀听见侯明昊质问她的母亲为什么在她六岁的时候不给她买那颗糖。

眼泪猛地滴下来。

她终于知道自己不恨母亲,那只不过是一个意外,谁也想不到。母亲实际上也不想的。只是也谈不上原谅,早就已经有堵厚厚的墙壁和隔膜横亘在她们中间,诞生在六岁,迄今已经远超十年。

她偏偏一直不问,母亲也想不到解释。

后面侯明昊和母亲具体谈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只有一种类似解脱的心情慢慢漫过心头,涌到她的眼眶。

 

夏夜的风不太凉,甚至也散着闷热,周也在阳台看星星,她刚刚和侯明昊看过电影回来。

对于星星的具体名称她是叫不上来的,只认识牵牛星。

她特地穿了最漂亮的一件裙子,为着和侯明昊的约会。

如今这件裙子随着风飘扬在空气里,显得她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她闭着眼睛张开双臂,更像了,她就是一只蝴蝶。

身后传来响动,她下意识回头,侯明昊跌跌撞撞朝她跑来。

腰间被一双手紧紧抱住,侯明昊的脸颊埋在她身上,声音闷在布料里传来,周也!落下来,不要飘在天上,落到我身边。

开心起来,他把周也抱下来,紧紧把她搂在怀里,用手掌不断抚摸她的脸颊,声音在颤抖,高兴起来,求求你。

 

周也不断地流泪,她伸手去摸侯明昊的眼角,擦拭他的眼泪。

原来我在消磨你。她说,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侯明昊没有说话,只是在摇头。

实际上,是第一眼。

怎么会有这样憔悴的女孩呢?不是说外表,是她的灵魂。

明明眼睛光亮却透着死一般的寂静,似乎没有什么能打动她古井无波的灵魂。她一直飘在天上,不肯落在实处,于是他沉下心,拧紧车把,碾过水坑冲过去。

他要消耗自己,宁愿消耗自己。

但女孩和他想的不太一样,面对他竟然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天然好感。

明明不快乐,为什么面对他一直这样快乐,强装出来的快乐让他总觉得她很疲惫。

他问过医生,医生说也许是忧郁症。

 

不是他飘在天上,是他期望周也能够降落在他身边。

我没有让你快乐起来吗?侯明昊的声音很轻,周也,你还是不高兴吗?

 

我高兴的。周也说,早在六岁你就已经让我开心了。

母亲没有给我买那颗糖,但有一个好心的哥哥,把自己的糖分给我。

原来那个哥哥这样好,六岁的时候让我开心,十七岁的时候还是想让我开心。

 

我的记忆力很好,侯明昊,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了。

 

 

侯明昊早已不记得这些往事,七岁的时候他来到这里养病,十八岁的时候还是来到这里养病。原来他已经早早遇见过她。

我没有想跳下去。周也说,我只是在看星星。

 

所以你为什么不落到我身边?周也说,我已经没有秘密,所以告诉我吧,你的秘密是什么?

我的心,侯明昊说,我来养病,心脏病。

 

这是心跳猛烈的源头,也不只是源头,心动和心病夹杂在一起,难舍难分,早已分不清。

 

 

周也和侯明昊靠在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侯明昊曾经说起,你想不想演电影呢?

演电影?周也摇摇头,没有想过。

如果以后有机会要演,一起吧。侯明昊说,和你合作的一瞬间,我就会记起现在。

现在很好吗?周也问。

当然好,因为你在我身边。他说。


 

侯明昊被送回首都接受治疗的那一天,周也和他要地址,侯明昊拒绝了。

他像周也之前一样说道,如果没有约定好还能见到,以后就天天见面吧。

下一次见面,去广东或是香港。


“不止夜晚,你的所有时间,都要属于我。同样的,我的所有时间,也全都属于你。”


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好决定,为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不如意的意外。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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